刮目看子

知道会有这么一天：得对儿子刮目相看，但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。

那是前年的一个周末午后，儿子赶完作业，边收拾书本笔盒边说：“爸，别老在家里憋着，出去转转，换换脑筋！”我正处在文人们所说的“难产”状态中，遂苦笑掷笔响应，说声“走！”戴起旅游帽与他一起下楼。在城郊，我们路过一片建筑工地，见到热汗如瀑的工人弯腰曲背地搬砖运泥，我不由的一句话溜出唇边：“儿子，看到没？不好好读书，将来就得这样卖苦力……”儿子做个鬼脸回敬了一句：“那敢情好，我巴不得当苦力！”话说错了我本心虚，见他没好气地顶我，便识趣地不再说什么。儿子却没有完：“爸，您这样教育孩子不对，读书怎么能只想到自己呢？”在这个小学生面前，我，一个老师的灵魂受到了震撼和拷问。生活的浊流使人失去许多美好的东西，一个曾不倦地教育学生“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”的人，竟变得差不多像市井庸妇那么鄙俗！我愧为人父，更愧为人师。内疚深深埋在心里，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居高临下地对儿子耳提面命了。

进入初中一年多以来，儿子的成绩直线上升。在全年级500多名学生中，他由前100名进到前6名。进步如此神速，我疑心他考试作弊，几次想盘问他，又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，于是就向他的班主任了解。班主任笑着说：“知子莫若父，您老先生太‘兵’僚主义了。”她拿出儿子的作文给我看，那是一篇描写他的同学考试如何作弊的文章，细节刻划得相当精彩，字里行间充满幽默讽刺意味。作文讲评时，好几个同学疑心我儿子揭的是他们的疮疤，惭愧得面如血泼。据说，打那以后，该班考风大为好转。一日我和儿子谈到他的“文章效应”，他很认真地说：“我最瞧不起那些爱虚荣作弊得高分的同学，做学生时喜欢作弊，长大了必然喜欢弄虚作假，这样‘水货’的人对社会有什么用呢？”听了儿子的一席“深谋远虑”的话，我吃了一惊，很是欣慰，又为成人世界里的诸多作弊陋习感到悲哀。

儿子是我三十多岁上望穿了双眼才来到这世界上的，但他压根儿就没有一点“皇帝意识”，这不只是因为他不愿我和妻像老母鸡那样呵护他宠爱他，更主要的是他对“物质享受”非常淡漠。别的不说，就说穿衣，他从来没有开口要我们为他买过时装，除了校服，换洗的只有我的旧工作服。左邻右舍怪我们抠门：“真想不通，这么个宝贝儿子，让他穿得那么寒碜！”其实这是冤枉，我们何尝不想把儿子打扮得英俊潇洒些？提议他到时装店逛逛，他说没功夫。好不容易拖去了，他又嫌这套太花里胡哨，那套太俗不可耐，简直就没有他中意的。他说：我又不是到学校去跟人家比穿的，衣服只要整洁就行，还是穿校服、工作服大方呢！前不久，在我的“煽惑”之下，他居然同意买下一条“鹰”牌牛仔裤，对镜试穿，他脸上浮出满意而腼腆的笑。谁知拿回家被他姐姐看中，说次日与同事去西塞山秋游，权且借穿一天“潇洒”一回，儿子爽快地同意了。我们知道女儿是“刘备借荆州”，数天之后便怂恿儿子索回主权，儿子竟淡淡地说：姐姐既然喜欢就给她算了。妻子干着急：儿子何时醒事，才知道爱好？我暗自发笑，我知道儿子注重的是什么。可不？每次出差前，我总是试探他：“儿子，为你买点什么？吃的？穿的？”儿子总是那句话：“只要买几本好书回来就行！”一旦儿子如愿以偿，他会高兴得像小牛犊样跳起来，硬是要亲我一口。